大魔头盯着我几乎要肿成猪头的脸左瞧瞧、右瞧瞧，笑问：「疼不疼？」

我瞪了他一眼，打你两巴掌你试试疼不疼。

「有月华仙子这号人物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！」我怒而拍桌。

大魔头不解：「她不常去将军府，军营更少，对你接近他毫无影响。」

我噎住：「你真是……太不懂女人了。」

月华仙子，乃席玉师父之女。

席玉师从前天族弑魔军大将戎升泽，戎将军育有一子一女，其子死于伏魔战场，戎将军也在一次身受重伤后宣布退职。

戎将军之女戎月华，自幼承其父兄荣光，其兄牺牲之后，戎将军更是对她疼爱有加，故养成了她娇纵刁蛮的性子。

戎月华心仪席玉，是除我以外整个弑魔军上下都知道的事情。

席玉此前从不近女色，如今她猛然听闻其身边多了一个贴身女侍卫，便着急忙慌赶来想要瞧个究竟。

于是，月华仙子施施然前来将军府，其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席玉身边的我时瞬间结成了冰霜。

「席玉哥哥。」

戎月华拽着席玉的衣袖，娇声道：「你想要什么样的侍卫找不到，何必要留一粗鄙女子在身边。

怎么看都不机灵，如何照顾得好你。」

一番话说得我太阳穴直跳，厉声问道：「何谓『粗鄙』？我心中不明，还请月华仙子示下。」

戎月华一惊，没想到我会回口，愤怒之下脸上的鄙夷之色毫不掩饰。

「整日舞刀弄剑，毫无女子之态。

更不知礼数，以下犯上。」

此言一出，整个将军府的士兵都有些难堪。

席玉冷声喝止：「月华。」

我怒道：「难道女子一定要手拿绣花针才算是女子？舞刀弄剑怎就粗鄙了？

「照你这么说，我们弑魔军上上下下以及你的父兄、席玉哥哥尽是粗鄙之人了？

「你有没有想过，你如今的安然，正是我们这些粗鄙之人给的。」

戎月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，瞬间恼羞成怒：「你一小小侍卫还敢与我顶嘴？」

然后，我就被打了两个大耳光。

我本欲还手，但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：此时席玉被戎月华缠住，我何不借此机会，假装悲愤伤心跑出将军府。

于是，我捂着脸哀嚎一声跑了。

途中还不忘在心里感激了一下苍云，难怪他怎么突然说要借走我几天，原来是为我的安全着想啊……

是夜，席玉敲响了我的房门。

他的眼神在我脸上流转，流露出几分关切，伸手递给我一个小玉瓶：「消肿的药。」

我无心理他，收下药道了声谢就要关门。

他一手抵住门，说：「现在就涂上。」

我点头应下，回身翻遍了房间却没找到一面镜子。

他皱了皱眉，拿过我手中的药，把我按坐在床边，说：「我来，你别乱动，否则弄疼了可别怪我。」

我任由席玉给我上着药，思绪却一直停留在白日跟大魔头的会面中。

大魔头给了我一只蓝色幻蝶，这幻蝶的主人是那本应被席玉救下后带入将军府的婢女。

我才知晓，她原是被魔族安排进将军府的奸细。

大魔头已悄悄将那女子处理了，魔族不会得到她死了的消息，我便可顶着她的身份用此蝶与魔族通信。

席玉语气中带着歉意：「她今日打你，我属实没有料到。

我保证，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第二次。」

我心中想着那婢女一事，随口回应道：「无所谓，我一小小侍卫嘛。」

他按住我的肩膀，将我的身子扳向他，一脸地郑重其事。

「难道侍卫就该挨打吗？你又没有做错事情。

自你跟在我身边，我连凶都没……」

话未说完，席玉便住了口。

我一时愣住，想到我回将军府时老管家与我说，我哭着走后席玉冲戎月华发了好大的脾气，直言她若是再胡闹便一辈子都不让她进将军府。

后来，他还急匆匆地亲自带人出门寻我。

初闻时，我只庆幸自己和大魔头躲得隐蔽没让他寻到。

现在再回想，我突然听出了些别的事情。

我笑问：「你怕不是在心疼我？」

他睫毛颤了颤，说：「我只是在讲道理，无论是谁，无论什么身份，都不应该无缘无故被打。」

我眨了眨眼睛：「那你给谁都舍得用这么好的药吗？凉凉的，香香的。」

我凑前去闻，恰好席玉手指蘸药欲往我脸上抹，我这一动让他将药径直抹在了鼻尖上，我的唇擦着他的掌心温热而过。

他手指一颤，瞬即便像被烫到了一样缩回了手，凶巴巴道：「说了别乱动！」

看着被我闹了个大红脸的席玉，我凑上前道。

「苍云将军之前说我『可人』，今日月华仙子见我又明显流露妒意，足以说明我的姿色没你说得那么差，勾引到你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吧？」

「嘶——」

席玉闻言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脸，疼得我差点流泪。

他冷笑道：「知道疼就闭嘴。」

我闭上了眼睛，心如死灰般任凭被自己恶心起来的鸡皮疙瘩掉落满地。

大魔头，勿要再催促我了，在勾引你这件事上，我真的尽力了……

席玉很聪明，他并没有让我一开始便向魔族传递假消息。

毕竟要先让魔族尝到一些甜头，他们才会更加信任于我。

与此同时，一场伏魔大战也正在徐徐开启。

据大魔头说，三百年前的这场东平山之战是真实发生的。

只是那时因那假冒婢女的魔族奸细通风报信，此战弑魔军惨败，就连席玉也受了重伤。

也就是此战之后，席玉开始怀疑军中藏有魔族奸细。

战前，苍云煞有介事地对我说：「你上过战场吗，到时候别吓得尿裤子。」

笑话，我凤兮也是身经百战的人。

我正欲回答，席玉便斩钉截铁地吐出了三个字：「她不去。」

我***道：「那怎么行，我可是你的贴身侍卫！」

那怎么行，我怎么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！

如果我能够在此战中出力，或者保护了席玉没有让他受伤，那我在他心里的好感度与信任度岂不是蹭蹭上涨。

见席玉油盐不进，我转头便去苍云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。

苍云被我哀求得左手挠挠头，右手挠挠头，内心之纠结全然写在了脸上。

「若是让席玉发现，我就惨了……」

我举双手发誓：「我保证我一定不会给弑魔军拖后腿，能打就打，打不过就跑！」

苍云语重心长。

「我看得出来，席玉根本不是嫌你拖后腿，他是想保护你。

「我承认你身手不错，但战争不是儿戏，席玉的双亲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将军，但最后还是……」

我沉默不语，一直盘桓在心中的疑问愈发强烈：席玉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日后的大魔头？

跟在席玉身边月余，我深感他是天生将才。

与魔军开战不同于跟魔族人单打独斗，若想取胜，战术十分关键。

他的作战计划，将士部署，都让人忍不住赞叹。

除了他的将军之才，神都的男女老少也无人不夸他，说他人如其名，风度翩翩，温润如玉。

所以，虽然他与大魔头共用一张脸，但是我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大魔头视为是同一种人。

他后来入魔，难道跟东平山此战吃了败仗有关？

「你想，魔族见我没有参战，要么会觉得你们把我抓起来了，要么会觉得你们在保护我。

「无论怎么想，他们都会觉得我这颗棋子不再值得信任了，然后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再塞一颗棋子进来……」

于是，苍云被我说服了。

大部队行军速度慢，虽是御剑，等行军到战场也已经是接近黄昏。

我以为自己乔装得够好，苍云挡我挡得也够严实，但没想到刚落脚没一会儿，就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跟前。

席玉冷着一张脸，伸手撕掉了我为了伪装贴上的小胡子，一下子疼得我呲牙咧嘴。

他盯着指尖上的假胡子，目露凶光：「很好，你能耐了。」

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心虚，总觉得身穿战甲的席玉比平日里的威严更甚。

我吓得直往苍云身后躲，还不忘认错道：「是我赖着苍云将军非要跟来的，不关他的事，你要实在生气就骂我吧。」

他的目光越过苍云的肩膀注视着我。

半晌，他脸色终于有所缓和，薄唇轻启道：「过来，跟在我身边。」

这场战争持续三日，以弑魔军大败魔族军队于东平山而终结。

是夜，全军上下欢庆胜利，气氛一片祥和，只有席玉拉着一张脸与这欢欣的场面格格不入。

这人气性真大。

我一没受伤二没拖后腿，在战场上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，甚至连苍云看我的眼神中都开始带着欣赏。

但他还是在生我气。

庆功酒喝过几轮，在苍云和一众将士对我的夸奖之下，席玉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点弧度。

他警告我说：「不让你跟来是军令，你若再敢违抗军令，便不用再做我的侍卫，离开弑魔军。」

定是酒劲上了头，我看着他满载星光的眼睛，竟脱口说出了心里所想。

「你以为我想做你的贴身侍卫啊，我只是想跟你贴身罢了！」

话音刚落，我便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。

于是，来不及看席玉是什么反应，我便在一众起哄声中一头栽倒装晕了。

心「砰砰」地几乎要跳出胸膛。

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，喝酒误人啊！

或许是因为在战火与鲜血当中，我看到他将剑刺穿了一个魔族头领的肩膀威胁说：「说出一个叫凤林的男童的下落可以饶你不死。」

记忆中他曾问我，我那被魔族人捉去了的弟弟叫什么名字，年岁几何。

那时我只当他在盘查我，却没有想到，他竟一直想着要帮我救出那从来便不存在的弟弟。

「大魔头，你现在对我什么态度，喜欢我没？」

再见到大魔头时，我满脸希冀。

大魔头眼神闪躲，不知是不是错觉，我好似见到了他眼底有不可察觉的波动，像是在害羞。

他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，只是说道：「接下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，你做了他或许会更喜……更信任你。」

听完大魔头的话，我没忍住惊呼出声：「赤焱之战？！」

传说中，席玉就是在赤焱之战中入魔，先斩杀了同门及上百名弑魔军将士，再杀其恩师戎升泽，随后归入魔族，成为了臭名昭著的大魔头。

等等……这个同门……难道是苍云！

我一阵心慌，急急问道：「在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？苍云不是你杀的吧？」

大魔头揉了揉心口，眼中情绪翻涌：「是我杀的。」

「那你今日又为何让我一定盯住了他，他会去哪，发生什么事，我该怎么做？」

大魔头面色凝重，额上沁出一层冷汗：「我不知道。」

他跟我回忆了赤焱之战的所有细节，但唯独那天在苍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无所知。

大魔头的眼神中透着悲怆。

「我找到师兄时，他只有最后一口气，他跟我说他浑身都在痛，痛得受不了，求我杀了他……

「后来殓验尸身，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处不是伤口，整整被刺七十八刀……」